(一)
公元一九六七年春末,随着中共中央、国务院关于停止大串联,要求红卫兵小将们返校复课闹革命的通知下达,游走在全国各地的数百万红卫兵小将们陆续返回了原籍。但学校并没有“复课闹革命”,大多数被打倒的教师因列为了“臭老九”,无形中丧失了教书育人的资格。学校不能上课,刚游逛了祖国山河、名山大川的红卫兵小将们余兴未尽,特别是在受到了伟大领袖毛主席八次接见后,汹涌澎湃的热血,并不能因返回了原籍而有丝毫衰退,便纷纷走上街头,三五成群、七八成堆,或即兴演讲,或背诵语录,或辩论观点,不亦乐乎。
此时,随着“文革”深入应运而生的各机关、企事业单位、学校、街道、农村生产队等多如牛毛的群众组织开始了自发性的整合,按各自对毛泽东思想理解的深浅不一、认识的程度不同,形成了“造反派”和“保守派”两大阵营。“造反派”的理论基础来自毛主席关于“凡是反动的东西,你不打,它就不倒”、“革命无罪,造反有理”,大有紧跟毛主席,砸烂一个旧世界,建设一个新世界的宏伟气概。“保守派”的理论基础出自毛主席关于“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,是中国共产党”、“凡是敌人反对的,我们必须拥护”,誓死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,不将革命进行到底,绝不罢休。
两大阵营为了辩护观点,随时随地在街头、车间、院庭、田坎,甚至家庭、厕所里,只要相遇,便即可开劈口若悬河的辩论战场。
初期的辩论还是相对文明的,无外乎比试一番谁的口才好,谁的毛主席语录背得多,谁的辩论气势高等等,几乎也不伤大雅,顶多也就伤些彼此间的和气。但毕竟是年轻人,血气方刚,有辩论不过、强词夺理、胡搅蛮缠的,免不了唾沫与相,直至大打出手。因辩论引起的打架事件每日里不断发生,初时的个体行为,逐渐升级到了群体性斗殴。进而演变到了持械群斗,社会秩序开始失控。
67年初,上海发生了“康平路事件”,点烧了武斗的导火绳。67年4月,重庆发生了群体斗殴中使用枪支事件,打响了全国武斗第一枪。
至此,曾经遮遮掩掩的武斗,撩开了面纱,迅速感染遍全国,拉开了全面内乱的序幕。
(二)
荒郊、斜阳、小道。
一高一矮,一胖一瘦的两个人影,警觉小心地前后左右扫视后,从小道上跳入齐人深的茂密茅草丛中穿行。斜阳的余辉,洒落在茅草上,晚风的轻拂,让这片荒芜的郊野幻起模糊不清的浅雾。
高个子瘦长的躯体,象一根刚从水中捞起的竹竿,因为赶路和紧张渗透的汗水浸湿了大半个身子,一脸凝重的疲惫更夸张地显现出病态。才四十挂零的人,此刻看上去五十都不止呢。
矮胖的小伙子却是异常地精力充沛,左右手各持一支驳壳枪,机警地不时用肘拐挥拨开身前的乱茅草,为高瘦男子趟开出一条简易的通道,嘴里还不时地提醒高瘦男子:“参谋长,小心些哦。”
被称作“参谋长”的高瘦男人,便是大名鼎鼎的“江城市毛泽东思想红色江山造反兵团”参谋长,人称“刘诸葛”的刘大刚。
说起刘大刚,这人颇有些来头。47年刘大刚与两个朋友结伴北上,准备去东北倒腾人参,刚到吉林,便遇上国民党四处抓壮丁。刘大刚和两个伙伴落荒而逃,钻进深山老林又被土匪抢劫,幸好遇上了解放军获救,刘大刚便毅然参加了解放军。参军后,刘大刚随部队先后参加了辽沈战役、平津战役、渡江南下解放广东广西等战役,由一名战士很快地晋升到了侦察参谋。51年刘大刚又随部队赴朝作战,不幸在一次执行侦察任务中负伤,转回国内治疗。伤愈后,刘大刚转业回到江城市,被安排在市民政机关工作。一路由干事、副科长、干到了科长,眼看要提副局长的档口,文化大革命爆发了。
文革刚开始,刘大刚也和许多干部群众一样,闹不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。对那些学生娃娃自诩为红卫兵,成天东游西窜,动辄就是打砸抢烧、造反夺权,很不以为然。但毛主席他老人家却八次接见了红卫兵,还带上了红卫兵袖章,这不得不引起了刘大刚们的深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