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他是如何走进这个小山村的。
黄昏,我坐在冷清的校舍门口给远方的父母写信,他就在这时不期而至。瘦长的身影刚好挡住照着我的最后一缕阳光,我毫无思想准备地面对这个不速之客。
和齐秦没什么不同,如果他把肩上的画板换成吉他的话。
“嗨”,他这样同我打招呼:“请问,我可以在这借宿一夜吗?”
我不知如何回答他。在这座破败的小学校,我是惟一的主人,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村落还在5里远的山下。
“你是这儿的孩子王吧!”没等我回答,他又提出一个问题,我微笑一下点头默认了。这是个让我感到寒酸的地方,除了土坪上那面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,这里怎么看怎么像一个牛棚。“和你一样”,他说:
“我也是为人师表的,我是在城里的一所中学教美术,这次利用休假出来写生。”
原来是同行,没什么比这更令我兴奋的了。
可惜我无法弄出更好的饭食来招待他——除了雪里蕻下面条。我的寒酸和窘迫是一目了然的,每月50元的工资有40元雷打不动地寄给妈妈治病了,好在他吃得津津有味,他说这碗面在城里起码卖3元钱。
“是吗,那我在城里可就发财了——假如我在城里开个面馆的话。”我开心地说,小桌的煤油灯火苗一闪一闪的,照着我们两个看不真切的脸。
他告诉我他叫冬,比我早两年出生,“那我该叫你冬哥了!”
我说。
“别,别这么叫,太脂粉气, 还是叫我小冬好。”
他则叫我萍儿,他先在纸上写下了一个“平”字,我说不好,是萍水相逢的萍。
“萍水相逢?”他笑起来,细长的丹凤眼漾起一抹快乐的亮色。
“我们就是萍水相逢呀!”
谁说不是呢!
冬说要给我画像。他移过煤油灯照在我左侧,我又点了支蜡烛放在他面前。他让我侧坐,并将眼神斜斜地定格在他脸上,他很认真地作画,我听见画笔落在纸上的“嚓嚓”声,他不时地抬头端详我,我们的眼神多次地对视,真诚而平静。
仅仅半小时,一个忧郁的我跃然纸上,冬在画的左上角写下我的名字——萍儿。下面是他的落款:小冬子,一九九四年秋。
“没什么好送你,这就留个纪念吧!”冬把画递给我。
我双手接过,低声说谢谢。这是我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件礼物。我的感动难以言表,能在这个平淡无奇的秋天,能在这昏暗的油灯下为我作画的,也只有冬了。
冬对我的长辫子很感兴趣,他问我留这么长的头发需要长多少年。
我说大约8年了。冬发出一声惊呼:“天啊,要8年!要知道城里的女孩在这几年时间里也不知将发型变过多少次花样了!”
“我怎么能和她们相比呢!”我说。心里隐隐感伤,同样是花季少女,可每个人的命运和人生多么不同。
冬微微叹息一声,说可惜没有机会带我去城里了,不然……
他没有说下去,苍白的脸上布满我始料未及的忧伤。
谁家的狗吠远远传来,夜深了。
我从外面抱来干草铺在地上,再垫上竹席,铺上干净的棉布床单,我把到了冬天才舍得用的被絮拿出来给冬半垫半盖。
“这真是个特别的床。”
冬一屁股坐上去,干爽的稻草发出一阵的蟋蜶响声,稻草特有的清香弥漫了一屋,冬说:“我真想永远都睡在这床上!”。
“这很简单啊!”我打趣他说:“我送你一捆稻草就得了。”
冬大笑说:“你叫我背着一捆稻草回城里吗?那将是一幅什么样啊……哈……“我也笑。然后我说还有一种办法,那就是别走了。隔着一层薄薄的门帘,我的话很轻。